“女为悦己者容”，每看到这句古老的格言，我就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、一个女人，她所深爱的丈夫在车祸中不幸丧生。她将如何纪念他，为他悲伤哭泣呢？她的方式是令人吃惊的：她撕掉他生前所创作的所有乐谱，让它们漫天飞舞，然后她找到别的男人，和他做爱，然后她再谱写自己的新乐章。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种暗蓝色的压抑的氛围，仍记得那种从阴影中挣扎出来的触动人心的力量。
但是这和“女为悦己者容”有什么关系呢？
现在看这句古老的格言，至少可以提出两个问题：如果这个人“悦己”但是“己”不“悦”他，那又怎么样呢？格言毕竟是格言，它对这些细碎的条件不屑一顾，简洁明了地勾画出女性的形象：为了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，专心地修饰打扮。乍一看这句话很平常，但仔细一想，却又让人大起疑心。为悦己者而容，好像有一种谦卑的感恩戴德的意思似的。女性自我的喜好与意愿在这里没有位置，倒是男人的悦与不悦对女人来说成为一件很重要的事。男性的目光在这句话中萦绕不去。
我想由此应提出的问题是：对女人来说，男人的目光是决定性的吗？同时我们应该问一问自己？我是怎么想的，我自己的意愿是什么？我喜欢什么？
现在当然不同于古代，古代的女子没什么地位，她的地位是男人给她的，有“悦己者”表明已经有人认可，当然要把他放在第一重要地位，当然要为他而容。现在呢，大多数女性在经济上独立了，她们能够支配自己的金钱，买自己想要的东西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。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进步啊。但是我们的心灵是不是还时常受到另一种目光的干扰，我们的行为举止是不是还潜在地被另一种目光所决定呢？
我想起大学时候的一件事。
一个女孩子和她的师兄吃饭回来，满腔怒火地向我们倾诉她这位师兄的可恶：在吃饭的时候，他不停地挑剔她教导她：女孩子干吗要这么风风火火的，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行为，做一个淑女。女孩子很生气，她毫不客气地说：你别以为你请我吃饭我就该听你的，我为什么要做一个淑女！她告诉我们这些的时候非常激动，她不能忍受别人这样干涉她。她及时地有力地回击了那种覆盖过来的阴影，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。我想在很多女孩子的成长过程中都可能会碰到这样的谆谆教导，但她们会不会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种侵犯，会不会反应如此激烈呢？总之，后来我再也没有听见这样愤怒而流畅的、令人赞叹的倾诉。直到上班以后，我还会常常遇见没有主见的女孩子，男朋友的意见决定她买什么衣服，用什么香水，甚至找什么工作，还会常常遇见对女孩子“应该怎样”大发议论的男孩子，我们心里不以为然，嘴上却并不与之争辩。于是，这些零零碎碎的事件一点点飘散在空气中，随着呼吸进入我们的血液，被我们所消化，然后成为理所当然的东西。但是，只要我们问一问自己，再想一想，就会发现问题。很多很多说法（包括“女为悦己者容”）都只是男人的想当然，呼吸着这样的空气长大，女人的自我意识怎么成长？
再回到那部电影。我想那个女人所做的一切不应简单地解释为背叛。不是的，她只是竭尽全力在拯救自己。她拒绝生命为他人而枯萎（想一想另外的故事吧，在那些故事里女人为男人而生、为男人而死，嫁鸡随鸡，嫁狗随狗），她挣扎着让自己重新振作，让生命在自己的轨道上创造辉煌。她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证明了自我的独立，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。
其实，我们每天每个人都生活在传统里。传统的东西总能带给我们亲切、温暖和安全。求新求变也是我们内心的渴望，我们发现传统也并非铁板一块的既成事实，尽管人们为“士为知己者死，女为悦己者容”写下了无数华美诗篇，但这句动听的老话在现代生活中也有可疑的地方……
做现代人，就从做个现代的男人女人开始吧！
 |
